八月的重庆,烈日炙烤着山城的每一寸土地,蝉鸣声撕扯着空气的闷热。然而,在照母山脚下的重庆市川剧院内,一群平均年龄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,正用汗水书写着另一种”热”——那是青春与梦想碰撞出的炽热。8月18日清晨七点,当城市还未完全苏醒,川剧院三楼的排练场已响起此起彼伏的”嘿哈”声。40多名身着靛蓝练功服的少年,在指导老师李建军铿锵的口令声中,将腿踢成笔直的直线,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木地板上,瞬间洇开成深色的花。

古院里的”反季节”生长
这座仿古庭院建筑仿佛被施了结界:门外是38℃的蒸笼天气,门内却是另一种”高温”——少年们在下腰时涨红的脸颊,翻筋斗时鼓起的青筋,还有对戏时眼中跳动的火苗。16岁的杨景然刚完成一组”旋子360度”转身,练功服后背已湿透,他却咧嘴一笑:”比起去年刚学这个动作时摔的跟头,现在流汗都是甜的。”这个从酉阳大山里走出来的土家族男孩,是学员班里公认的”拼命三郎”,他的笔记本扉页写着沈铁梅院长送给他们的话:”戏比天大,功比地厚。”
排练场角落的饮水机旁,贴着张特殊的”英雄榜”——记录着学员们每日的进步:王雅婷的”卧鱼”姿势多坚持了10秒,陈昊的”小翻”连翻次数破纪录……指导老师彭欣綦指着墙上的温度计说:”最热那天室内39℃,但孩子们没人喊停。戏曲行当有句老话’夏练三伏出真功’,你看他们现在踢腿带起的风都能把纸吹跑。”
汗水里的”非遗传承密码”
上午十点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14岁的李雨桐正反复练习”水袖功”,素白绸缎在她腕间翻飞如蝶。这个从小跟着爷爷听川剧的姑娘,如今每天要多练半小时指法:”沈院长说旦角的手要’似兰非兰’,我对着镜子练到手指抽筋才摸到点门道。”她的训练鞋磨破了三双,却把第一次成功完成”抛袖接袖”的日期刻在了水杯上——2025年7月28日。
在男生组的”把子功”训练区,17岁的张峻宁和搭档正演练《白蛇传》中的”双枪对打”。钢枪相撞的脆响里,他的虎口已结着薄茧。”刚开始练’枪花’时,胳膊肿得端不起饭碗。”小张说着突然压低声音:”但上周铁梅院长来看我们排练,她那个眼神…就像看到年轻时的自己。”此刻排练场的镜墙上,密密麻麻贴着戏曲谚语,”台上一分钟,台下十年功”的纸条边,不知谁用铅笔添了句”汗珠子摔八瓣,才配得上老祖宗的手艺”。

绿荫下的”未来星火”
午后休憩时分,学员们三三两两聚在庭院的老黄葛树下。树荫里飘着板胡试音声,有人小声哼着《别洞观景》的唱段。生活老师抱着保温桶走来:”今天有冰镇绿豆汤,院长特意嘱咐的。”孩子们一拥而上,瓷碗相碰的叮当声惊起了檐下的麻雀。
教务主任的手机里存着份特殊课表:5:30晨跑练肺活量,7:30-11:30基本功训练,14:00-17:00身段教学……这份被学员们戏称为”魔鬼日程”的安排表,却承载着最浪漫的期待——9月开学后,他们将首次集体亮相重庆大剧院,表演集训成果《梨园新蕊》。”到时候我要请爷爷奶奶坐第一排。”杨景然说着突然蹦起来,原来他发现了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花,”看!多像我们戏服上的刺绣!”
暮色渐染时,排练场又响起《秋江》的帮腔声。玻璃窗映出少年们腾跃的身影,与墙上”非遗传承基地”的铜牌叠成奇妙的时空交错。或许正如沈铁梅院长所说:”戏班子的苦,从来不是苦,是老祖宗留下的金钥匙。今天他们每滴汗,都是在给百年后的观众写情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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